李亦城抱着墓碑哭得伤心,我和夏晚棠只远远看着他。除了他低沉的啜泣声,静谧的夜晚里再没有别的声响。
“你刚刚在梦里看到神像是在李大哥对它祈祷之后才发了光?”
夏晚棠压低了声音,悄悄问我。
“是。”
“那你说,我们问他做了如何的祈祷,让他再做一次不就好了?”夏晚棠微微扬起来头,似乎在等待我的赞许。
我却摇摇头,心想那是他的伤心事,不便再次让他重复那一场噩梦般的情形。
“你们凡人,总是拘泥于情与礼。”夏晚棠对我的反应不满。“你也不想想,如果搞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,他就能大方祭奠他的爱人,无论他该是偿命或是被谅解,总该有个说法,这样偷偷摸摸地算什么?”
她说得激情澎湃,而我,其实并不想再管这一件闲事。
还未等我说话,夏晚棠一个蜻蜓点水便落在李亦城身边,也不管他是否正在伤心之时,就直接问了出来:“李大哥,你那时向禹神到底许了什么愿望?”
李亦城看着她愣神了许久,悠悠叙述道:“我那时看雨瞳气绝,心中只想着让她活过来……我不知道,不知道……”
“活过来?”夏晚棠冲我招招手,我自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。
“魍魉哥哥,你在梦境里看到的是涂妹子复活成尸兵?”
我点点头,夏晚棠接着说:“恐怕李大哥许的愿望正是让涂妹子复活罢。”
夏晚棠此言一出,李亦城与我同时不语,心中只剩震惊。
也就是说,当时禹神像确实听到了李亦城的愿望,也确实复活了涂雨瞳。那其他事又是为什么?为什么他明明重伤在身,却在被白光托起之后,有力气去发出“观其妙“,究竟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?
我心中不由得有些隐隐不安,只怕答案是我隐约想到那一个。
夏晚棠也没有急着询问,她亦在墓前踱步,良久,她停下脚步,看了看墓碑上已然不太清晰的字迹,又看了看墓前久跪的李亦城。
“我们趁天还没亮,再去禹神像探个究竟吧。”
大禹神像依旧矗立在大禹村正中,他的面孔威严而慈祥,大禹村的族人供奉他、敬畏他,而他面对世间苦痛却无能为力。他无法保护信仰着他的人不受伤害,更无法实现世人的愿望。
李亦城看着神像出神,自从我们遇到他之后,他常常陷入沉思,也许是在试图想起什么,也许仅仅是在怀念。我不知道,也没有问。
我从来不问别人在想什么,我这一生遇到的人,不是死人,就是即将要死的人。这样奇怪的经历,恐怕一生也就只有这一次了。
“想起什么了吗?”夏晚棠眨着眼睛观察着李亦城的表情。
她与我着实不同,她不是活人,却比我活的更像个人。
“夏姑娘……”李亦城做了个揖。“在下实在是只能想起来我从前所述,实在是没有半点虚言,如今这位魍魉公子……所说的,我也是……”他话未说完,突然捂着头,发出了痛苦哀嚎。
他的声音太大了,在静夜的大禹村中回荡;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,甚至连夏晚棠给他画的皮囊都开了裂。
“大哥……大哥你别喊了……”夏晚棠一边四处张望,一边推李亦城,让他安静下来。
自然是无果,只是突然间李亦城因剧痛而晕死过去。我们就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,还有无数火把点点。
夏晚棠急忙画了一个和周围景色相似的屏障,将我们隐藏在屏障之下。
继而便是如墨般漆黑,我不敢发出声音,只得静静听屏障外的声响。
我却无法专心。夏晚棠离我太近了,她身上丝丝寒气,迫使我分散了注意力。我换了一个位置,想离她稍微远一点。她感受到了我的动作,竟凑我更近。
“你放心吧,我们鬼墨画画都是天衣无缝的,他们绝对看不出来!”
话音刚落,我察觉到了,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。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,却能感觉到周围正在变热,并且十分迅速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灼烧。
“啊啊啊啊啊完了完了完了,我的画被他们的火把点着了!”
我看着夏晚棠拿出笔在空中挥舞,周围便不再是一片黑暗,取而代之的是几十个村民和他们手中灼灼燃烧地火把,将夜空衬如白昼。
“什么人,竟夜闯大禹村?”
“地下那人……不是杀了雨瞳的弈剑弟子?”
“是他!就是他!”
“他竟敢闯进来!杀了他!”
我们还未说话,大禹村的村民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,一步一步逼近,手中的棍棒与火把都成了武器。
我握紧双刃,心中大概盘算了一下,周围大约有五十多人,虽然人多,但不曾练武的人身法不快,无论是施展地行亦或是疾影剑,我安全脱身是绝无问题。
只是我身边这两人,李亦城昏迷不醒,夏晚棠虽然脸上毫无惧色,自然死人也是看不出表情的,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子……
罢了,杀手何时要考虑他人死活了。
正当我暗自运气之时,那一尊古老而神秘的大禹像,竟发出了低沉的悲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