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无处不飞花-音乐时装故事

2017-09-14

  江南节物,水昏云淡。

  入夜。

  此时正值年关,家家户户皆是灯火齐明,锣鼓喧天。女子倚着红漆廊柱,伸手拢了拢海棠色绣百花穿蝶的白狐披风,忍不住轻叹了口气。

  “小姐,咱们回吧,这天儿眼看着又要下雪了。”绿萝俯首低声劝着,递过去个小巧的手炉。

  柳簌闻言敛下曲眉,从披风里探出手,却未接过手炉。打了个弯儿,拂去了绿萝黑发上的一片落梅。

  “小姐……”

  “罢了,回吧…”

  绿萝听了,一脸喜色,也顾不上此时雪已下了起来,赶紧吩咐身后人备车回府。

  木渎镇边上,碧瓦朱甍,梅花开的艳烈,浓朱似血一般。画舫上隐约传来女子软语轻喃,似江南小调。

  柳簌撩开厚重的车帘,风带着雪一下子灌了进来。冲散了车内的热气,绿萝见状也顾不得手中还未填好碳的鎏金手炉,赶忙上前劝阻“小姐,风大,还是关上窗吧。”

  “无碍,我透透气。”柳簌看着那满天纷飞的大雪,素白漫漫落地似是哀悼,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荷包,轻轻阖上双目,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“萧郎…”

  “吁!”马车猛的一晃,正在车门口给小炉子添碳的绿萝差点整个人顺着半开的车门飞出去,赶紧扶着地面坐好,就听外面传来车夫的赔罪声,还有一人难掩怒气的训斥。柳簌不由得蹙起眉,从车窗探出头瞧了一眼,就见一白衣男子坐于马上,手持一柄青玉萧,正指着身边一个姑娘说着什么,离的有些远,柳簌看不清楚两人长相,却觉得那男子面容苍白的可怕,似要融进这漫天大雪。让人看着无端的心生寒气。

  “小姐...”

  柳簌摆摆手打住了绿萝还未出口的话,拢起露在披风外海棠色裙摆,缓缓推开车门,车夫见状惊了一跳,生怕冲撞了自家小姐,赶紧跳下马车,躬身站在一旁。

  “怎么回事?”

  “回小姐,这位姑娘刚才从胡同里窜出来差点撞着咱们的马车。”

  柳簌转头看过去,正巧那男子也转头看她,目光交汇处柳簌只觉得那双墨黑的眼似深潭,那男子见到柳簌,也是微微蹙起眉,如雪苍白的面容因这有了些许生气,倒是显得眸目更加黝黑。

  “不许看!”

  本是这纷纷大雪中,佳人君子遥遥相望满目深情,虽然这深情只是旁人眼中猜的。

  “她有我好看吗!”几人只见男子身旁那白衣姑娘瞪着一双杏眼,气鼓鼓的瞧着身旁人。

  柳簌见状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,她素来喜静,身旁伺候的也是有规有矩的丫头,何时见过如此直率可爱的女子,不禁心中有些微微羡慕。

  就见那男子扶额忍了又忍,抬头对柳簌这边抱拳勉笑道“家妹年少,若是冲撞了还望小姐海涵。”

  “无事,令妹着实可爱的很。”柳簌回礼似的俯了俯身。见那二人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,正转身准备回马车,却听身后有人突然道“萧怀是你何人?”

  萧郎!柳簌蓦地回头寻找说话的人,就见那白衣姑娘策马走近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黛眉微蹙,眸目澄澈。

  “这位姑娘,认识萧郎?”柳簌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,满眼期待的抬首仰望,她是不是可以想,萧郎没有死?他只是被耽搁了不能如期归来?

  白衣姑娘见她这么激动也忍不住眯起眼瞧她“有过几面之缘,你是他小媳妇?”

  柳簌没想到这人说话如此直白,微微红了些脸颊不知怎么回答。“我们只是与萧兄见过几次,萍水相逢而已。”男子走近,不着痕迹的打断二人的对话,牵过那姑娘的马,将两匹马拉在一起,对柳簌微微一笑“就此告辞。”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,柳簌咬咬唇,女儿家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二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,正要叫住他们,却发现,前方雪絮飘扬,哪还有那二人的踪影?

  只得压下心头疑惑,唤着绿萝回府,路上她还在沉浸在萧怀有可能没死的消息中,直到回府,迎接她的,是一具冰冰冷冷的尸体。

  “小姐怎么样了

  绿萝看着自家老爷紧锁眉头,悄声回答道“醒了一个时辰了,就坐在窗边不肯说话。”

  “唉......”柳城海叹了口气,竟也不知如何开口劝说。这萧怀自幼与自家女儿青梅竹马,二人的婚事也是自小定下的,如今传来这噩耗,唉......“好好照顾小姐,有什么事赶紧派人来唤我。”说罢不等绿萝回话,拂袖转身而去。

  寒风瑟瑟,红梅皑雪。

  柳簌斜靠着窗边软塌,缓缓伸出手,盯着那莹白的指尖出神,她也不知道现在究竟该如何,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她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,悲痛近乎到麻木,萧怀死了,尸体冷了。她的心。也跟着死了,冷了......

  “小姐,你知道我在前院瞧见谁了吗?”绿萝倒掉已经凉了茶水,小声道“那日在木渎镇遇到的二人,说是来祭拜的。晚上就在府中留宿。”

  柳簌似没见到一般,仍旧愣愣的看着指尖,绿萝见状忍不住劝道“老爷最近头发都白了许多,小姐也要保重身体啊。”柳簌缓缓阖上眼,想到父亲,心头酸涩,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,而后便像决堤的水一般涌出。

  许是发泄了情绪心中好过些,柳续顶着一双红肿的眼去前厅上了柱香,她不敢再看萧怀的尸身,怕自己也会忍不住同他一起去那冰冷的地府。

  柳府后院。

  左戚戚将自己裹了个严实,抱着枕头站在昇墨门前,敲门,喊“墨墨,墨墨,外面好冷啊快让我进去。”

  房中刚刚沐浴完的昇墨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,走到门口,开门,伸手,关门,动作一气呵成,隔绝了门外路过的丫鬟小厮们探究的目光。看着进屋就毫不客气霸占了床位的左戚戚,昇墨觉得一个头两个大,坐到床边,看着那人露在被子外猫儿似的一双眼,出口的责问也不禁缓和了些“你来做什么?”

  “当然是睡觉,自个儿睡太冷了,来你这里取取暖。”说罢,往床里挪了挪眼神示意——躺下。

  昇墨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,却还是顺着床上人留的空位躺下,刚躺好就感觉贴过来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,胳膊也被人环住,忍不住僵了一瞬间,就听怀中那人开口道“昇墨。”

  左戚戚从来不会连名带姓的叫他,昇墨垂下眼,有些奇怪的看着他,却正巧对上怀中人的澄澈的眼,左戚戚缓缓道“我是不是变成同你一般,你才不会有诸多理由的丢下我。”

  昇墨语塞,就听他继续似自言自语一般道“从前我是男子,你不接受也就罢了,如今我已经死过一次变成了女子你为何还要把我拒之门外...”

  “我...我只是...”昇墨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,忍不住轻叹了口气“我只是...怕你后悔。

  “我不后悔!”左戚戚倏地起身,一双眼似有星辰一般闪亮,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“墨墨...你你不赶我走了么”

  昇墨失笑,起身将用被子将她裹起来,笑道“我可不是常人。”左戚戚呆呆的瞧着他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忍不住笑开了花,猛地扑到昇墨身上“借尸还魂,我也是不是人,咱俩正好天生一对。”

  瞧着她的笑脸,昇墨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,许是以前太过在意,如今想开了,感情一说是人是鬼是男是女又如何那?

  “对了墨墨,你不是答应那萧怀要抹了她那个小媳妇的记忆么。”

  “是答应过,不过我看这柳家姑娘可一点都不想忘了他。”昇墨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,笑的高深莫测“她不想忘,咱们也不能勉强。”

  第二日一早,就有下人来报,昨日祭拜的二人留书一封便不见了踪影,而这书信,竟是留给自家小姐的。

  柳簌看着信封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迹,颤抖着拆开,只见白纸上,一支红梅,一谱筝曲,一字署名——怀。泪似乎止不住一般,打湿了信纸,那边绿萝慌慌张张的进门,满脸错愕“小姐,萧少爷他!他醒了!”

  龙井茶庄。

  左戚戚两指捏着手中的琴弦抖了抖,撇嘴道“这圆乎乎的琴还真是...”

  “那是阮琴。”昇墨顺手给他添了杯茶水,勾唇看他将弹断的琴弦扔到湖中,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顶,左戚戚贼兮兮的伸手环住他,将手伸进他的前襟里取暖 “你说柳府的人会不会以为萧怀诈尸。”

  “我找了个冰心堂的大夫去给柳老爷请脉,顺便再祭拜祭拜,普通的闭气药一眼便可认出来。”

  自从那日萧怀苏醒,飘了几日的大雪突然停了下来。

  柳簌小心翼翼的给塌上的人添了床薄被,却不想突然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眸子,“簌簌,弹首曲子给我听吧。”

  柳簌微微一怔,继而柔柔笑道“好”

  萧怀看着身旁温婉秀丽的女子,缓缓闭上眼睛,他那日遭幽都军偷袭,自知将死,派人将一封信交给蜀州城的那个人,只求他能让簌簌忘却前尘往事,不再为自己悲伤。却哪成想,一梦醒来,灵柩白烛,那人不甚清晰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,却又渐听渐远......

  这一生行走世间,所见大多皆为鬼魅,如此卿卿,如此深情,难得难得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