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岳何须赋悼亡，人间无验返魂香。更怜三载穷途泪，犹洒西风一万行。

　　窗外刮起了冷风，风吹的木窗哗哗作响，似乎是暴雨倾盆的前奏。今日二月廿四，近清明，响春雷，多雨。

　　他打开香盒，将里头的薄片拾出放在铜薄片上熏烤，不过多时，薄烟弥漫了整个空间。空气中有瓜蜜甘甜的味道，混着风雨欲来的潮湿，但仔细闻来还有一丝丝的凉意，末端带着苦涩。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，看着升腾的烟雾，一缕缕白烟由高低散落而出，再以宛转的姿态盘旋上升，目光和思绪就随这高高低低的薄烟四散开去。

　　突然有人问——怎了?

　　他摇首答：“无事。”再呷一口酒，酒香甘醇，一口入喉暖了身心，也使本就纷乱的思绪愈见纷乱。

　　对方又接着说：“米酿的酒，时间久了，自然变凶。”

　　他神色有些茫然，抬首问道：“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吗?”

　　“大概是吧。我记得酿它的时候，玉还是个垂髫小童，如今他已经成人自立，独挡一面了啊……”

　　时间已过去许久么。他倚靠在桌上，缓缓摇动酒壶。

　　天不知何时放晴，午后阳光和煦，日光从云层后出现温柔遍洒，从窗户的缝隙中射入，丝丝缕缕，烟尘穿过那一束光线，飘渺的姿态清晰可见。屋内的温度开始上升，酒香混着芽庄沉独有的甘甜，这使他觉得有点困倦。

　　梦里有着簇簇白色花树，开的丰盛热闹的花融入夜色发出光芒，月色清凉，秋霜夜露，漫山遍野的花朵，失去白日急躁剧烈，在月色中沉寂如同大海。他坐在青石上，听站在身边的人喝完酒之后拿出竹萧吹奏一首曲子。那是一首古曲，离开他后，他也曾听他的副手吹起，同样的旋律，但让他觉得这两首是截然不同的曲子。也许是因为时间久了，他也完全忘记曲子的全貌。乐声静止的瞬间，他看着吹奏的人停留月光之下的身形，仿若遗世独立，羽化登仙。

　　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啊。他看着他发出一声叹息，这声叹息最终被山风淹没。

　　于是他将这一切放在心底，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深处。

　　包括了这坛酒。

　　埋酒之日，是别时。

　　那似乎是一个雨日，烟雨蒙蒙，他为他撑着八十四骨紫竹伞，从苏堤走到流云渡。也是春日吧，天空雨水充沛，万物生长显出自然焕发的本能。

　　“送君千里终需一别。“那人到渡口登了船对他说出这句话，“待此事安息，愿乘轻舟引，把酒归山河。”

　　那一日或许会有些远，又或许本不存在，他连酒成的那一日……也未能等到所谓的“此事安定”。

　　等待。不过等来了另一消息。

　　他站在高台上，一只金羽火凤立于肩头。他看着进来的人在他面前跪下呈上一柄金色法杖——“云麓叛徒莫非云，私放魔女冷喻，致使太虚观百条无辜人命逝世。弟子本喻劝其悔改，但其宁死不知，唯有忍心为本门清除叛逆。”

　　话音方落，天地间彷佛突然静寂下来，只剩风吹芭蕉的沙沙声。他什么也没有说，只是走下高台从那弟子手里接过这跟法杖。

　　把酒归山河是吗?如果真有那一步，我是否会愿意放弃我的地位?我的家国天下。而你是否能放下心中的仁德道义?

　　只有等待。

　　曾经有花有酒有月，而今酒色花香各万重山海，山海万重。

　　“果真英雄出少年。”
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铜薄片的香即将燃尽，屋内的另一人的身形变得有些缥缈，他目光温存悲悯地看着眼前睡去的人，想起那时月夜花树下他说过的话——是啊，终究是。以前是，现在更加了罢。

　　与君幽道隔，何意相照耶。

　　一声惊雷划破天地，也惊醒了睡着的人。不是午后时辰，而是近黄昏，也也无和煦暖阳，落雨如尘，阴寒如秋。二月廿四，近清明。

　　风吹动桌案上的书页——汉武帝宠爱李夫人，错觉夫人思念未止。命方士焚烧返魂香，夫人身影彷现烟中。武帝更加悲凄作诗，是耶非耶而望之偏，娜娜何冉冉其来迟 (1)

　　(1)出自鸟山石燕《今昔百鬼拾遗·下之卷·云》